不是所有人都會在忽然闖入他人的領地後回復原狀再完整的告別，最後總只留下我與一地狼藉。

『謝謝，再見。』

不，我們不要再見了吧。

螢幕閃爍，然後手機被她翻面蓋上不再去看。

不要抱有期待。不要再讓別人踏入。

她警告自己。

—

分手的第三個月，公司聚餐喝到斷片，在酒店房間醒來時的第一個想法是——糟透了。

驚醒時看著不熟悉的天花板、蓋在身上的棉被過度僵硬且光滑，酒店房間的味道讓她恍惚。

Sophia 很緩的抬起手看了眼手錶，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接受事實轉頭看向身旁。

「睡得好嗎？」

那張過度精緻的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金燦的眼神毫不客氣的放在身上，讓她本能的快速起身縮到床角遠離了隔壁部門的主管。

為什麼？怎麼會？

一手捂著嘴拼命忍住嘔吐感、一手拉起棉被遮擋全裸的身體。一陣暈眩感襲來，Sophia 知道自己已經不是通宵整晚喝酒唱歌隔天還能去上早八的年紀了。

不過狼狽的模樣倒有點像是連自己都整理不好的青少年，然後諷刺的在已經是大人的年紀，毫無節制的喝到了斷片。

總是拿捏得剛好的酒量因為螢幕亮起的訊息失了準，最後甚至跟同事滾上了床。

「還好嗎？」

問句傳來，看向那帶著點調笑的眼神搖了搖頭，卻阻止不了細碎的記憶如浪潮襲來。

對……沒錯……伴隨著填得太滿的飽脹感，掙扎哭泣時就是看著這張臉帶著壞笑，然後毫不在意的更加深入、抽出，還有……

啊啊……妳真是瘋了，Sophia。

本能的摸向後頸，在慌亂之中明顯嗅到了Arcana身上的味道，那乾燥的木質調混合著很淡的花香緊緊扒在身上，就像是想要彰顯存在般讓她毛骨悚然。

「放心，只是暫時標記」

「兩三天之後味道就會散掉了」

看著那人隨意的拿了件浴袍披上，然後倒了杯水遞過來。

「哈，妳看起來像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

「——放鬆點 Sophia 」

都是大人了妳情我願，這只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即使擁抱了也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接吻了也只像是沖了熱水就能喝的湯包，當下很暖，但過了一個小時就能遺忘它的存在。

那做愛呢？

更有份量的、飽足感的，讓人短時間內總會過度意識“越過了”的程度。

“所以這週的比例顯示……與他社的關係……”

“下個月合作廠商敲定的方案……”

冷靜點，專注在會議上。她拿著整理好的資料，像是成熟的、能夠為了工作負責的大人般開口。

只是一個晚上的關係，就讓它過去吧。

講完後禮貌的掃視，卻還是在不小心對上視線的那一刻像做錯事心虛的孩子本能的低下了頭。

貼上了抑制貼片的後頸好刺，那是一種會噬咬自己的味道，時刻提醒著，是啊，我們 “越過了” 那條界線。

糟透了。

「Sophia，妳還好嗎？」

「妳的臉色不太好，我可以幫妳分擔一些工作」

看向友人橄欖石色的眸子，還有那顯眼的橘紅髮絲。

「我沒事，Sonetto」

不用擔心。

只是一個過程，一個認清自己不再是莽撞的青少年，必須將這微妙的尷尬感收起，視若無睹的直到真的不再在乎而已。

不用擔心。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卻有點咬到舌頭，刺痛感讓她嚐到了諷刺的味道。

她討厭酒局。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在日復一日枯燥的工作中凋零，下班了卻還要迎合周圍的人一同舉起酒杯敬再也回不去的歲月。

啤酒、燒酒、紅白參雜，彷彿沒有終點的酒吧巡迴之旅。

喝酒誤事。

但她今天拿捏的精準，中樞神經麻痺情緒高昂卻仍有控制身體的餘裕。

「Sophia 有另一半嗎？」

「要不要考慮看看他？他挺喜歡妳的，整個部門的人都知道」

來了，喝了酒不免俗的就會出現這種話題，在酒精的薰染下，彷彿連邊界感都消失了一樣。她看著被推出來的主角紅透的臉頰耳根，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應該跟著朋友們在上攤結束時就溜走的。

「抱歉，但我…」

「連認識都談不上，要怎麼列為考慮的對象？」

Arcana 拿著酒杯打斷了這場不算太過愉快的閒聊，忽視了對面那兩人詫異的目光自然的坐到了身邊，得體的笑容與主管位的頭銜讓他們明顯清醒了些許。

妳們很熟嗎？他們的表情像在這麼說。

所以才想著今天來認識一下嘛。他們回過神來笑著說道，然後招呼著路過的其他人嘻嘻哈哈的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是啊，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就好了。

「今天看起來比較清醒呢」

「嗯」

看著卸下面具的大人們吆喝著灌下更多酒，然後在店門口對著水溝蓋嘔吐的狼狽模樣，不知為何就會有種莫名的厭惡感。

她微微擰起眉間，但還是勉強提起嘴角說道。

「辛苦了，我往這邊走，下禮拜見」

「我也是，Sophia 一起走吧」

啊，因為我也是一樣的，藉著酒找藉口填補空虛，然後在狼狽掙扎的時候對自己感到厭惡。

「不是說比較清醒嗎？」

「我倒覺得那天的妳可愛多了」

「那就不要跟著我」

沒有什麼比天冷時來一杯沖熱水就能喝的湯更好的了，接吻、擁抱，是很溫暖啊。

「那就不要把我引來沒有人的小巷子」

這不就是妳想要的嗎？嗯？

被湊過來的話語染的耳根通紅，就在她以為下一個街角的酒店又是今晚的歸宿時，Arcana 收了手退開半步。

「我開玩笑的」

「妳能自己回家吧」

不要，我不想……不想自己一個人收拾那一地狼藉。

Arcana 側頭看向路燈明亮的那一側，亂掉的口紅暗示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再次看向自己時愣了一下，接著很淡的扯著嘴角笑了。

「我收回前言」

「妳現在看起來比那天還要可愛」

—

或許人際關係就是如此吧。

混亂中帶著秩序，然後在互換的利益中達到平衡。

那妳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

—

先洗澡吧。

我們的關係是酒店的味道，僅限夜晚存在，且天明之後就是陌生人。

拉開門，水霧之中如受驚嚇的小兔子瞪大雙眼，綠眸閃爍不定，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還是將話語吞回。

「一起洗不是比較快嗎？」

「夜晚是很短的」

不要浪費時間。

她背對著自己，身體繃得筆直，很快速的洗完後就想逃離這裡。

伸手抓住拉回，放好了熱水的浴缸怎麼能不泡呢？蜷縮在浴缸裏顯得好小，白皙纖細的身軀平時總是藏在燙得一絲不苟的套裝裡。

將髮絲盤起坐到了對面，熱水滿溢的瞬間，Sophia 閉上了眼睛將頭側向了另一邊。

「妳們部門對新的企劃似乎非常排斥」

惟不可聞的皺了一下眉頭，眼神是些許不可置信。

「……在這時候談工作？妳認真嗎？」

「那我們應該談什麼？這是妳進房間後第一次直視我」

不想看我的話，要不要靠過來？

熱氣蒸騰眼前，攤開雙手的模樣是邀請，Sophia 思索了半刻，然後挪動身體坐了過去。

一雙手摟上了腰，拉著自己往後靠，柔軟的觸感讓她感覺渾身發麻。

「好了，妳想談什麼？」

被觸碰到的地方都很癢，腰、腿、然後是胸……鼻息忽然湊到了後頸上蹭了蹭，讓她嚇得一手捂住後頸一手扶上浴缸邊緣就想起身逃跑。

「別緊張，我不會亂來」

「我們不會是那種關係，對吧？」

只一夜的享樂不會留下永遠的記號。

她舔了舔她發紅的後頸，一絲絲味道散了出來，那是純粹的、淡雅的、乾淨的白麝香。

「不要舔……」

撩撥、觸碰，然後摸向腿間，不屬於水的滑膩讓她輕笑，伴隨著曖昧的喘息聲，耳根與脖頸都染上了一層誘人的粉色。

「哈啊…！」

被噬咬、赤裸的攤平在她金燦的眼裡，滿目瘡痍的情緒凝在眼角，隨著妳玩味的笑意、更多的刺激而滑落。

妳是狡猾的反派，是樂此不疲的他者；也是煙燻的木質調纏在身上、是啃食自己盛開散不去的淡雅花香。

而我，同樣狡猾的用他人整理自己。

至少眼淚有人抹去，而床鋪很溫暖。

而我，注定碎得豔麗。

—

“Sophia 人呢？”

“應該是去企劃部了吧。”

“剛拿著公文出辦公室了。”

“嗯？那些東西用Email 交接不就好了嗎？”

“不過，你不覺得自從Sophia 親自到隔壁部門談之後，案子都順很多嗎？”

沉默一陣子。

“有些東西還是無法取代人啊。”

坐在另一頭的同事忍不住問道。

“但是，Sophia 有和企劃部的誰很熟嗎？”

—

「這些東西，用Email 轉達不就好了嗎？」

辦公桌的兩側，是前一刻在另一間辦公室被議論的主角。

雙手撐著下巴，金燦的眼神帶著明知故問的笑意。

「如果這樣行銷部能被少刁難一些」

「我很樂意每份公文都親自拿過來」

翻開資料夾，指了幾個要特意交接的部分說明著，直到最後她抬頭，不意外的與Arcana 的視線交錯。

「……我剛說的，妳都有記下來嗎？」

蹙起好看的眉頭，看來今天的眉勾的深了些，比起平時多了一絲攻擊性。

但，小兔子就算生氣，本質也不會改變。

「嗯」

沉穩的語調複誦了重點，在Sophia 略微詫異的眼神中把公文夾闔上放到旁邊。

「還有呢？」

她知道Sophia 為何親自過來自己的辦公室。

是週末即將到來的下午，是星期五準備放縱的期待，是每個隔週習慣的同一間酒店房間。

是沒有收到邀約訊息，而欲言又止的模樣。

綠眸裡的迫切並沒有被她遺落，但她只是保持一貫的笑，再往Sophia 那踩了一步，試探著不同的反應。

「……」

妳明明知道。

有約了嗎？為什麼沒有收到妳的訊息？至少告訴我一聲吧。

體感上或許只有幾秒鐘的沉默，但那股煩悶感將時間放大了數倍。

最後冷著臉悶悶的說了句沒了，就想轉身離開。

「Sophia 」

Arcana 這才起身，很緩的踩著跟鞋靠近，聲響彷彿踏到了心尖。

「妳手上這份，應該要我簽名吧？」

嘖。

是真的忘了，理智上卻還是不太想認輸。假意的翻看著早已看過的文件，轉了方向遞給她。

還在期待什麼啊？

「麻煩了，總監」

抽出胸前口袋的原子筆一併遞過去，她接過之後看了看內容在最下面簽上名字還了回來。

「老地方？」

挑眉、輕笑，她不由自主的抱著手上的文件夾往後踩了半步。

「…嗯」

「還有」

Arcana 輕笑著，像狡猾的狐狸。本要還給自己的原子筆被舉起，是伸長了手也碰不到的高度。

「下班後要一起吃晚餐嗎？」

討人厭的身高差，這女人為什麼還要穿跟鞋啊？

「好啦，筆還我」

「幼稚」

她說，同時告誡著自己。

成熟點。

—

契機很單純。

把我叫來，卻只點了一杯咖啡自己喝。

看著那個畫面，我突然明白，這個人對我的體諒連一杯咖啡都不值。

“分手吧。”

這就是全部，一個親自鬆手、摔碎的故事。

都結束了，關係如塵埃消失殆盡。

無法控制他人的想法，也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是我自以為瀟灑，而空氣中都是那該死的留戀。

伴隨著咖啡的苦香，滿目瘡痍的愛情。

—

「……妳幹嘛跟出來？」

總是如此。

這些事情很明顯就不在我的掌控之中，完全無法控制局面，沒錯，迎面而來的是足以捲走我的大浪。

微涼的空氣、因酒精而發燙的臉頰。

果然還是討厭酒局。

彷彿鞋底融化沾黏著地板邁不出步伐，就連路燈下拉長的影子都像想吞噬自己般。

我會被沖到哪裡呢？

金燦的眼眸，宛如剛剛喝下的高級威士忌。

帶笑意的視線閃爍著危險的、令人著迷的光，好討厭妳身上好聞的味道、總是遊刃有餘的態度、高一點的身高、適合妳的妝容、穿搭。

好討厭總是無法掌握人生的自己。

「我也想要一口」

「妳會抽菸？」

無奈的將只抽了兩口的菸遞了過去，看著Arcana 抬手將墨藍髮絲勾到耳後，然後低頭湊了過來，不偏不倚的將唇印上菸上的口紅印吸了一口。

Sophia 總是想著為什麼這個色號這麼適合這個女人，也總是在思考時被帶笑意的眼神灼燒。

「……我應該再拿一支給妳抽的」

唇上精緻的釉色只讓她本能的反覆嚥下滿溢的情緒。

偏頭呼出，優雅的像是末代貴族，同樣難以捉摸、骨子裡是不容質疑的高傲，卻又美得不自覺被吸引。

「但妳知道我不會收全新的」

對，像高貴的獵豹，而自己總是被捏在掌心。

假裝不介意那個紅一些的印子，卻在每一次觸到時感到心癢，帶玩味的視線讓她耳根發燙，只好草草結束了這根菸，捻熄於手邊的煙灰缸。

狡猾，她是故意的。

「走吧」

「要去哪」

「超商買冰，我請客」

自然牽起的手感覺有點涼，看著她的背影感覺兩人像偷跑出去約會的情侶。雖然小聲的嘀咕著又不是大學生了，卻還是乖乖跟了上去。

啊啊……我不想賦予這些細碎的日常意義。

「……我不知道妳會抽菸」

「嗯？我會，但我戒了」

「久違的抽了一口」

「為什麼戒了」

原來喝醉了之後話會變多，會不自覺像孩子一樣討要一些無關緊要的資訊。

於是故意回道「因為前男友討厭」。

蹙起眉頭的模樣是少見的誠實，牽著自己的手也不自覺緊了些許，果然喝醉之後可愛多了。

「那妳呢？」

「為什麼抽菸」

莫名湧上的不滿是酒帶來的誠實嗎？

雖然Sophia 咬了咬舌尖試圖讓自己清醒點，卻無法控制出口的話語多了一分不甘示弱的酸味。

「…因為前男友討厭」

「是嗎？」

聽著Arcana 的輕笑聲，她有時候真的很討厭自己在她面前就會變笨、自作聰明、藏不住想法。

「那妳要問我剛才為什麼想要一口嗎？」

唉，算了，搞砸了。也不是第一次搞砸了。

「…為什麼？」

Arcana 忽然停下腳步，無聲的用手阻止她的步伐，回頭那瞬她看到橘黃路燈下的她笑得隨意且剛好，拉著自己跌到了她的懷抱裡。

「因為妳抽了，所以我也想要」

妳今天的香水是海洋調的嗎？

迎面而來的是潮水、名為妳的洪流。而我總是如此，掙扎著祈禱這一次也能安然無恙。

真是瘋了。

溫暖卻又滾燙的煙草氣息，帶著些許薄荷的味道，啊啊……口紅顏色要亂了，她不著邊際的想著。

——我會被沖到哪裡呢？

—

Sophia 跟所有人都保持距離的模樣像貓。在床上掉淚顫抖時像兔子，不自覺的索吻與擁抱是壓抑著的反差。

壞消息是，妳我都知道貪心是本質。

而總有某個瞬間會打破這個平衡點。

—

尾牙。

一年的辛勞總算換來了晚宴、年終獎金、抽獎。

業績亮眼讓今年甚至包下酒店的頂樓餐廳，所以他們都盡量穿得正式，至少不會格格不入。

我是說，喝酒之前。

酒精下肚，再體面的西裝，領帶也會亂七八糟。

五六分的醉意很剛好，跟好友聊著對方暗戀的組長，無奈的笑著聽她說很在意，卻又紅著耳尖不知所措的單純模樣。

「Sonetto…」

她正要開口，卻被更醉的同事拉起往舞池走，只好伸手一個拉一個抓了對方一起往那走去。

他們在舞池邊緣看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玩成一團，荒繆的同時也挺有趣。

「Sophia，要跟我跳舞嗎？」

困惑的笑了，看向對方已經有點朦朧的雙眼。

「妳喝醉了，而且妳要邀請的人，在那邊」

用眼神示意站在另一邊的那人，然後看友人耳根紅得更加徹底。這才是正常的關係會有的反應吧。

抿了一口手上的紅酒，與人群中顯眼的她對上了視線，明明是幾步就能靠近的距離，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那，可以先陪我練習嗎？」

今天的妝很張揚、適合她的深色長裙、平口的設計凸顯了鎖骨線條。身旁簇擁的人群，是了，她平常就很受歡迎，不是嗎？

上次應該咬用力一點，讓痕跡褪不去。

「嗯，好啊」

紅酒被置於旁邊的桌上，她們一起走入舞池。

牽著彼此隨著悠揚的音樂轉圈，旁邊卻傳來平時在熱炒店會出現的吆喝聲，同時感到荒唐而笑了出來放鬆了一點。

「我總感覺…妳變了很多 Sophia」

「嗯？」

「不知道，感覺、柔軟了一點？」

「哈哈，是嗎？」

「妳也有…喜歡的人了嗎？」

她愣了一下，無法對好友開口說在意的對象是是隔壁部門的主管，更是炮友。

是晚上摟得多緊，此刻就離得多遠的關係。

「嗯，那妳呢？」

這是本能，不著邊際的劃出了一條線，小心的把那一點的羨慕割下，湊到了友人的耳邊，故意做給彼此的對象看。

很淡很無奈的輕笑著，笑彼此的相似，卻又是那麼的天差地別。

「妳又是為了什麼而前行？」

故意將Sonetto 帶到Vertin 的那一側，輕輕拍了一下肩膀推了過去。

「還妳了」

她開玩笑的說著，回頭拿起紅酒杯晃著一飲而盡。差不多到散場的時刻了，目光隨著步出餐廳的她，在心裡算了距離所需要的時間，這才起身跟著走出餐廳。

「真巧」

「今晚玩得開心嗎？」

同一台電梯，數字直落。

「嗯」

「裙子很適合妳」

「我挑的不錯」

「妳就那麼喜歡看我穿黑色？」

還想要開口說什麼，但叮的一聲，打開的電梯門阻止了接下來的下一句話。

湧入的人群讓她們只能擠在電梯的一角，熟悉的香水味讓她有種莫名的焦躁感。

直到步出電梯，到了酒店門口，侷促的停下了腳步，卻等不到酣暢淋漓的雨。

「…Arcana」

老實說，很羨慕。

那些喋喋不休的在意、單純而直率的喜歡。而不是像此刻，只憋出一聲彆扭的呼喚，作為飄渺的邀請。

「……」

兩個台階之下的她回頭，少見的俯視她很淡的笑意。在人群中的那一眼，或許還是希望妳會有點在意。

「抱歉」

「我今天有約了」

車子停在眼前，帶著眼鏡的男人搖下車窗看了一眼，並沒有催促。

「不要著涼了」

外套披到了肩上，帶著她身上的香水味。

車子駛去，只等到了雨落下來前不上不下的煩悶。

—

推開與擁抱，在關係面前妳似乎習慣了身居弱勢，卻又痛恨自己逆來順受。那是妳的雙面性，裝在身體的兩個靈魂拉拉扯扯使妳疲憊不堪。

不坦率的貓、討要注意的兔，是成年的妳不成熟的愛的語言。

—

那件西裝外套被洗乾淨後整齊的放進紙袋，隔週的上班日被放在了企劃總監的辦公桌上。

那之後，她們就像默認了荒唐的關係已經結束，不再拿著公文去往企劃總監的辦公室，取而代之的是制式的Email 。

慶幸著這次的聚餐地點離家很近，她也沒打算攪和下一攤，喝下手上的威士忌，很冰卻又燒喉。

與友人在店門口道別，看著那兩人並肩的背影對自己感到惆悵。

她回頭，直接路過了她身前，裝作沒有看到。

聽到Arcana 對其他人說差不多該走了，公車站牌這個方向，忽視了其他人的抱怨，一邊跟了過來。

「……妳幹嘛？」

「送妳回家」

「不用送我，我家很近」

妳看，過個馬路轉彎就到了。

就到了，結局。

「要結束嗎？」

「我們的床伴關係」

公寓門前荒唐的對話，只慶幸凌晨三點不會有人路過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一直很好奇，各取所需的關係是不是不會這樣正式的提出分手。視線交錯，用沉默作為回答，而她輕易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也沒資格提出抗議。

雙手隨意的插在大衣的口袋聳聳肩，半斂下眼眸說了句保重。

為什麼？

Sophia 很確定那股不適感的源頭。

妳太過隨心所欲，也太理解我。妳看看妳回頭得逞的笑容、早就準備好停頓的步伐，還有狼狽抓著妳袖子的我。

「怎麼？」

「捨不得？」

喔？少見的誠實。她知道Sophia 剛才酒沒少喝。在生氣著呢，氣得眼眶通紅。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Sophia 每每情動就掉個不停的眼淚。我知道妳會像那時候一樣，忍不住擁我入懷。

「……那、是誰？」

「那天來載你的、是誰？」

像現在一樣。

妳會被動搖。

就像此刻，捅穿了那層薄薄的紙，越界的開口問道。好醜陋、好脆弱、不堪入目。

妳沒有義務回答這個問題，我知道。

但是……

咬了咬下唇，嗓音抖得不像自己的。

她還是開口問了。

「妳要上來嗎？」

—

按開電子鎖，開燈、掛上外套。

Arcana少見的沉默，安靜的、乖巧的，環視擺設，然後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時就被自己推進浴室。

她需要獨自消化一下。

關於沉寂一個月之後把同事？床伴？總之是很在意的人帶回家的事實。

焦躁的來回渡步，然後在浴室門開那瞬選擇了先逃去洗澡再說。

「妳可以睡房間，我睡沙發」

「等一下，Sophia 」

寬鬆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剛好，盤腿坐在床上揮了揮手。

「我們，應該還有事情沒有說完？」

為什麼只開了床頭燈？為什麼妳會出現在我的空間？為什麼呢？

「酒醒了嗎？」

大概只剩三四分的醉意，勉強可以算是清醒？

但Sophia 搖搖頭，說了謊。

「是嗎？」

「那，希望妳記得」

「是妳引誘我的，Sophia 」

Arcana 跨坐在身上，比起平時更加慵懶而隨意的笑著，雙手捧在臉頰，然後湊近了些許。

「我要吻妳了」

沒有拒絕，只是瞇起眼睛等待。

「不討厭？」

「不…唔、」

其實有時候很討厭Arcana 輕挑的、充滿餘裕的笑。一吻結束，金燦的眼眸微彎、湊到耳邊囁嚅著問道。

「Sophia，妳喜歡女人嗎？」

她知道自己的耳根肯定紅了徹底，因為更加張揚的笑意近在咫尺。

「為什麼不找我跳舞？」

「明明我就站在旁邊，嗯？」

那隻舞是Sonetto 邀請我的。

而佔有慾是這段關係最不需要的東西，但她還是開口了，並將錯怪罪於因酒而發熱的腦袋。

「……妳還不是上了其他男人的車」

哈哈。

聽著輕笑聲，Sophia 對於無法控制的語氣、還有沒膽直視對方說出口的自己感到有些厭惡。

輕輕捏在下巴，那一瞬間只看到了帶著笑意的唇，並沒有太多準備就迎來了吻。

「唔、」

最先感受到的是嗅覺，Arcana 身上的味道。

木質調的，既乾燥又混合著很淡的花香，是一種無法馴服、會噬咬自己的氣息。

然後是不讓反抗的，一手扣在背上、一手壓著後腦勺，強硬卻又時不時揉揉髮絲安撫。

鞭子與糖果總是給的恰到好處。在終於快要無法呼吸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手緊緊摟著對方，又是拍又是輕推著掙扎。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手探入睡衣，半斂下的眼神是獵食者的模樣，沿著背脊摸索、然後胸前一鬆。

所以呢？說出口了又怎樣，妳仍然會用那張精緻的臉帶著遊刃有餘的輕笑牽動我的情緒。

就像現在一樣。

「Sophia」

紅透的耳根脖頸、朦朧的綠眼睛始終不願意將眼神放在自己身上，只有眼淚執拗的打轉著不願落下。

不會掩飾真心是很危險的，誰都是阿藏著掖著感情才能好好活下去。

「妳很介意嗎？」

明明是問句但語調卻是肯定句，排扣被解開，撩起內衣毫不客氣的伸手捏住，而妳咬著下唇生氣的模樣像炸毛的小貓。

再過分一點也沒關係對吧？她低頭，在漂亮的鎖骨線條上留下明顯的咬痕，換來了一聲悶哼，像帶著抱怨的喵叫，卻細細弱弱的帶點奶氣。

「我也是，很介意」

親密關係是裹了蜜的毒藥。

沉穩的聲音像直直竄進心裡，Sophia 也不想因為一句話就哽著自己呼吸困難，但這巧妙而晦暗不明的言語，只會讓我想知道妳是不是也會感到焦躁、不滿，追著若即若離的甜味跑。

「……妳今天話好多」

「是嗎？但我們原本不就是要好好“談談”嗎？」

Arcana 起身將墨藍色的髮絲用手腕的髮圈綁起，有人說過妳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像緊盯獵物的蛇嗎？

還是只有我看過妳眼裡赤裸的餓。

「妳幹嘛…！」

「讓小寵物知道我有多在乎她」

睡褲被拉下。

「等一下、不要、」

「為什麼？」

「怕讓我知道妳現在濕得厲害？」

底褲被拉開，故意用指尖磨蹭出曖昧的水聲，然後抵著穴口探入。

「啊…等、等一下…！」

「Sophia，妳早就準備好了，不是嗎？」

裡頭一直在顫抖、收縮，緊緊纏上。

即使咬紅下唇也不願示弱發出聲音，綠眸裡的水氣滑落，略帶責備、不滿，混濁著朦朧不清的情感。

真是不坦率的人。

「好了…已經、可以了」

「妳還想逃跑？」

「才、才不是！」

「那就不要拒絕我」

在哪呢？

她故意慢吞吞的摸索著。

「Arcana…！」

散出的味道讓她眼神渙散，得不到足夠的安撫而生悶氣。

稍微坦率一些了。

「怎麼了？」

她湊了過去，迎來一個主動的吻。

其實，我早就知道在哪。勾起指尖收穫了一聲短促的悶哼。

「…我、不會隨便讓別人來我家，妳知道嗎？」

「哈，現在說這個？」

很好奇Sophia 學習愛的過程。因為她的時間走得好慢，是不是用無數眼淚堆砌城牆，導致進入與離開都要花好長的時間。

「我也不會隨便跟著別人回家」

「那天是家裡有事，司機是我家的管家」

或許以後可以介紹給妳認識。

家裡有管家？妳上班是來體驗人生的？Sophia 不著邊際的想著，否認自己安心了一點。然後為了一點報復心往眼前鎖骨咬了下去。

「嘶……」

Arcana 笑了，輕聲問著開心了嗎？

然後勾起指尖給予更過分的刺激。

「哈啊…！」

「好敏感，明明還在前戲」

她瞪了她一眼，明明故意往弱點按弄還調侃自己。

「…快點」

抵著、進入，同時發出歎息。

「放鬆點，我動不了」

「等、等一下」

「好」

細碎的吻落在臉頰，她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不由自主的吻上，這才慢慢的放鬆身體。

「好乖」

床鋪發出的聲音、她額上細密的汗，熟悉的空間、下身過度的飽脹感。

而那張臉，那赤裸的渴望綻放於眸中金燦的色彩，笑得微彎的唇是鋒利的刃，她不只一次夢到那天沾著亂掉的釉色，噬咬彼此時身上留下的新痕跡。

比起糾纏的胴體更加吸引人的是這張臉、眼神，這是只有我看過的表情……總覺得，很色情。

不想承認，但關係確實變了質，每當眼神交纏時，身體就會先一步誠實的做出反應。

想藏也藏不住。

啊啊……無法直視了。她抬手用手臂遮擋住視線。

「為什麼一直遮著臉？」

為什麼不願意看我？

是因為害羞嗎？

還是……喔，我親愛的Sophia。

妳還在自欺欺人我們只是床伴嗎？

「…？！…唔嗯！」

抽出、翻身，從背後抵著深入。

忽視了驟然收緊的內壁、破碎的哭哼，一次次的抽離、再深入，抓著手臂撐起她的上半身，下半身貼在一起，在她的耳邊，少見的用不同往常的語調說著。

「雖然我比較喜歡看著妳的表情做」

「但既然妳不想」

沾著慾望、嘶啞的、晦暗不明的佔有慾。

「就這樣吧」

「…哈，妳好像很喜歡從後面來？」

那些該有的、不該有的全都衝破閥值。

好像比剛才更激烈了……不算溫柔的動作、落在後背的咬，刺痛讓她恍惚，然後順著她鬆開的手趴到床上。

這是我的床，我的房間。

而我的手正扯著熟悉的床單，交合的地方滴答的滑落液體，這是我的聲音嗎？

在毫無保留的喘息呻吟、模糊視野的眼淚滑落那瞬，看不到的此刻，我不禁想像妳的表情。

直面慾望、失序，那是一種本能的不安。

堆砌的感受太多，酸麻的令她不由自主的想逃，她掙扎著試圖往前爬、試圖逃跑，卻被一雙手抓著腰拉回，然後貼在背上、摟著不讓動彈。

「不要、嗚…不行！唔、」

吻落在脖頸臉側、側頭就能吻上。

於是我被淹沒，主動接吻著窒息著、顫抖著貼著彼此，宣洩出那些黏稠的、潮濕灼熱的慾望、情感。

浪過去了，留下顫抖不止的自己，還有肆意咬在後頸邊緣的她。

一同墜落，那是偏愛？放縱？佔有慾？

Sophia 只知道那是一種令人心癢的味道，一種新的開始。

唉……。

「……先別動」

「嗯」

癱軟的身軀，還有來自身旁的擁抱。

總是沾著夜色的眼眸頭一次沐浴晨光，這才想起妳的眼睛是金黃、是昨晚喝的威士忌、也是太陽。

不見光的關係，頭一次清醒著迎來天明。

小说相关章节：重返未來：1999